中国家电产业十年复盘：它们穿越了逆全球化浪潮

2024年欧洲杯、美洲杯将于6月份中旬开幕。

这是球迷的盛宴，也是中国家电企业的机会。海信、TCL分别再次成为欧洲杯和美洲杯的官方赞助商，希望借此提升自己的品牌影响力。这两家电视出货量居全球前三的中国企业，十年前还居两家韩国企业之后，如今已超越LG、直追三星，向行业*的位置发起挑战。

过去十年，是贸易摩擦深刻影响产业重构的十年。中国家电产业，在逆全球化浪潮中，奔向全球。在墨西哥、越南、泰国，甚至是埃及等国，中国企业深深扎根。中国家电产业整体出口，在全球份额中有所提升；不少中国家电龙头企业，在过去十年中实现收入的翻倍增长，日益成长为全球化的公司。

在贸易摩擦中，中国企业的全产业链优势并没有失去，反而在做大做强。下一步，中国企业需要做的，除了给全球提供高性价比的产品，更重要的是实现品牌跃升。现在，“中国品牌在全球家电市场上迎来转型的关键时刻”，GfK中国区董事总经理卢岩对*财经记者表示。

贸易摩擦击伤中国家电产业？

仿如足球比赛的攻防战，中国家电产业的全球化进程也同样扣人心弦。

TCL是*早推进全球化的中国家电企业之一，25年前在越南设立了其*家海外彩电工厂，从代工向自主品牌转型；20年前收购了法国汤姆逊的彩电业务，向欧美发达国家市场挺进，却因彩电业从CRT向平板转型而差点遭遇滑铁卢；15年前进入液晶面板领域，打通了电视上游产业链，并将其产能铺向海外。

同期，中国家电企业海信集团、海尔集团等陆续走向全球。但这一过程绝非坦途，其中*大的变化是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。

近十年，以2013年前后美国禁止华为、中兴参与通讯设备竞标一事为起点，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日益抬头。2017年起中美贸易摩擦加剧，自2019年以来，美国对中国出口的彩电加征关税，从原来的3.9%增加至11.4%。

美国是消费大国，它的贸易政策变化，引起产业链条的重构。但这些产能并不会直接回流美国。

“消费电子产业中国的比较优势很难被动摇，而该产业再回归美国的可能性几乎为零。”TCL创始人、董事长李东生2020年曾分析说。

由于墨西哥向美国出口彩电是0关税，TCL加大在墨西哥的投资。该公司在2014年收购了三洋电机墨西哥彩电工厂，2018年扩建物料仓库及三条大尺寸生产线，扩产后双班整机年产能达300万台。在越南，2020年，TCL新基地产出电视378万台，广宁省建设的电视与显示器整机制造基地在2024年4月投产。

海信也加快布局，2016年接管了夏普的墨西哥工厂，并对工厂进行智能化改造，使其年产量从60万台提升至250万台，2021年进一步提升至850万台。海信出口美国的彩电，基本上都从墨西哥工厂输出，彩电核心部件液晶面板则主要从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进口。海信同步加大了白电生产的海外投资。2022年，海信在墨西哥的北美华富山工业园建成智慧家电产业园，有冰箱、空调、厨电三个工厂。

北美华富山工业园董事长胡海2024年6月7日告诉*财经记者，中国在墨西哥的直接投资此前不温不火，2020年起步增长，尤其2021年至2023年快速跃增，目前增速放缓，但投资的工厂逐渐形成产能，开始显著带动墨西哥对美国的出口。

中国输美空调的供应链过去五年也发生了重大变化。目前中国出口到美国的空调关税约为25%，此前美国对中国出口的空调关税一度只有2.2%。

在此前景下，中国空调企业将部分产能转移至泰国、印尼等东南亚国家。目前，泰国已成为仅次于中国的全球第二大空调制造基地。*财经记者获悉，出口到美国的空调在海尔泰国空调工厂产能中占比50%以上；美的集团在海外新增泰国、印尼的空调产能，其东南亚生产的空调未来部分在当地销售、部分销往欧美市场。

据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家电分会向*财经提供的数据，从2013年到2023年，美国家电进口市场中，中国的份额从36.9%大幅下降到26.5%，墨西哥的份额从23.3%上升到26.2%，按此趋势，墨西哥接下来将成为美国家电进口市场的*大供应国。与此同时，泰国、越南过去十年在美国家电进口市场中的份额，分别从1.4%提升至5%，以及从0.1%提升至2.4%。

“部分产能转移，但需求和竞争力没有转移”。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家电分会秘书长周南接受*财经采访时评价说。

从2018年至2023年，中国对全球出口家电的份额占比从50.3%增至66.2%。同期，中国的出口更加均衡了，对美国出口家电的份额占比从18.8%降至14.7%。2024年1-4月，中国家电月度出口金额创历史新高。周南认为，中国家电产业链和供应链优势带来的性价比、国内产品的创新积累是不可忽略的重要原因。

“中国仍是全球*大的家电制造基地”，产业在线*产品经理王娟告诉*财经记者，以三大白电为例，2023年全球产能超9亿台，2023年中国三大白电产能近6亿台，占全球份额65.5%；除中国以外的生产多集中在亚洲，全球生产TOP3国家均在亚洲，第二、第三名分别为泰国（5%）和印度（4.5%）。厨电和小家电，中国产能也占到全球一半以上。而上游配套市场里中国的份额更高，三大白电空冰洗的核心部件压缩机和电机，中国制造分别占了全球的95%、87%和72%。

群智咨询（Zigmaintell）TV事业部研究总监张虹也向*财经记者说，中国主要电视品牌（不含代工数量）整体在全球市场的份额过去十年持续上升，从2014年的26.8%提升到2023年的31.8%，预计2024年进一步提升至32.6%。

在全球化逆流中奔向全球

过去十年，中国家电企业加快全球布局。

在周南看来，大致以2019年美国向中国加征家电进口关税为分界线，之前五年（2014年至2019年），中国家电出口的增长点主要在欧美市场，龙头企业通过一系列收购，打破进入欧美高端市场的瓶颈；之后五年（2019年至2024年），中国家电出口的增长点主要在新兴市场，龙头企业进一步完善在海外新兴市场的生产基地布局，抓住新兴市场增长点并规避关税壁垒。

中国家电龙头企业早已在全球开启“买、买、买”的节奏。海尔智家2011-2019年先后收购日本三洋电机的日本和东南亚白电业务、并购美国GEAppliances、收购新西兰斐雪派克、并购意大利Candy公司。

中国另一白电龙头美的集团则先后将日本东芝白色家电业务，意大利中央空调企业Clivet和美国吸尘器企业EUREKA、德国库卡集团收入囊中。以黑电业务起家的海信先后收购了东芝电视业务、斯洛文尼亚家电制造商Gorenje、控股日本三电公司。

美国向中国加征家电进口关税之后，中国家电龙头企业的海外布局重点转向欧美“近岸”、“友岸”的国家与地区。周南认为，一是为规避出口市场贸易保护主义，主要规避美国301关税；二是为规避海运成本波动，靠近目标市场，主要投资集中在东盟、墨西哥和埃及，这两年投资逐渐向上游延伸。

2019年，中国家电业在越南的投资掀起新高潮：TCL越南新基地2月动工，11月开始生产；海尔智家旗下AQUA越南滚筒洗衣机工厂7月投产；主要生产吸尘器的莱克电气越南工厂年底投产；兆驰股份10月公告全资子公司拟设立兆驰（越南）有限公司。中国家电企业在越南的三波投资热潮，*波主要面向越南，第二波主要面向东盟市场，第三波主要面向欧美市场。“新一轮投资热潮，首要因素是美国加征关税。”TCL科技COO王成说。

越南已经成了中国吸尘器产业的海外聚集地，莱克、爱普、富佳、德昌的海外工厂都在越南胡志明市附近。此外，越南还是中国彩电代工厂的聚集地，茂佳（TCL旗下）、京东方视讯、惠科、兆驰等多家电视代工龙头均布子越南。

在泰国，海尔、美的、奥克斯、海信等空调企业在当地都有组装工厂。中国上游厂商也加大了在泰国的布局。由于印尼对家电将实施认证，众多小家电非印尼制造将不能申请到认证。凯波等企业开始谋求在印尼投资，加上之前去的新宝和博菱，目前印尼成为中国小家电企业东盟投资的*地。

而在阿盟地区，埃及是中国家电企业投资的热点，可覆盖非洲、中东、欧洲市场。海尔埃及生态园2023年奠基，一期工厂设空调、洗衣机、电视机生产线，2024年投产，二期工厂投产后总体年产能将超百万台。2023年11月，美的埃及冰箱及洗衣机新基地奠基，这是美的在埃及的第三个制造基地，预计2025年投产。万和电气在埃及也设了热水器生产基地。

“中国家电企业近年去埃及投资主要考虑几方面因素：一是物流便利，埃及地理位置好，去欧洲很方便；二是市场庞大，埃及可以辐射阿拉伯联盟市场；三是埃及近年对整机进口有关税，鼓励外资到当地发展制造业。此外，埃及是‘一带一路’沿线的一个支点国家。”周南说。

此外，在美洲，中国企业对墨西哥的投资热度不减，并开始向上游延伸。目前海信和TCL在墨西哥生产的彩电已占墨西哥销往美国彩电数量的20%以上，海信在墨西哥生产的白电已占墨西哥销往美国白电数量5%-6%%。海尔在墨西哥收购了当地家电企业mabe公司48.4%的股权，而美的也谋划在墨西哥投资。巴西也是中国企业近年在美洲投资的热点，TCL、美的2023年都增加了在巴西的投资。

伴随布局深入，中国家电出口的增长点已经转换。

“十三五”期间欧美市场拉动增长；“十四五”期间新兴市场拉动增长。据中国机电进出口商会家电分会的数据，中国家电对海外主要区域出口额的同比增幅，“十三五”期间，欧洲10.6%，北美9.4%，东盟12.3%；“十四五”期间，欧洲6.3%，北美0.4%，东盟13.6%。

转型的关键时刻

性价比，一直是中国家电企业的利器。

据GfK的出海报告，目前性价比产品助力中国企业份额持续增长，全球家电市场（除北美、中国、日本、韩国）品牌零售额份额中，2023年韩国品牌从上年的18.3%下降到17.3%，中国品牌从上年的5%上升至5.7%，日本品牌从4.3%下降到4%。

尽管中国黑白电的产量中出口占比很高，但自主品牌占比较低，2023年中国自主黑白电品牌海外家电市场零售额份额约占11%。由于中国智能化产品的发展走在世界前列，一些细分赛道的新兴智能品牌崭露头角，包括扫地机器人、洗地机等，2023年中国新兴品类的海外家电市场份额约占8%。

“中国品牌在全球家电市场上迎来转型的关键时刻”。卢岩认为，首先中国品牌有成本优势，2023年中国品牌价格指数87%，韩系品牌价格指数113%，中国品牌仍是性价比较高的选择；其次中国品牌的影响力在逐步上升，一些品牌通过收购、并购等方式扩张；此外，中国品牌通过完善售后服务来提升海外市场竞争力，如快速配送、高效维修。

在清洁电器领域，科沃斯2023年境外收入同比增长26%至65亿元，在总收入中占比增至42%。科沃斯副董事长钱程在2024年初的CES上表示，中国企业走出去原来靠性价比取胜，现在靠产品设计、产品定义和核心零部件的*能力取胜。中国另一清洁电器企业追觅科技，其带仿生机械臂的扫地机器人自去年5月上市以来，一年在全球累计销破100万台。

“海外市场机遇依然很大，全球家电市场规模近4000亿美元，但全球性玩家屈指可数，2023年美的在海外的家电业务规模为1200多亿元、在海外家电市场的份额不到5%，未来还有很大成长空间。”美的集团副总裁、美的国际总裁王建国在今年美的股东大会上说，2024年美的将坚定推进海外自主品牌建设。海尔智家董事长兼总裁李华刚在2024AWE也透露，海尔去年在全球生产销售1.26亿台家电，不远的将来其全球家电年产销量会突破1.6亿台。

“中美贸易摩擦以来，中国家电龙头企业海尔、美的、海信、TCL在国内及全球市场，无论市场份额、产品力、自有品牌的用户认知都在增强。关税增加了挑战，但它们的全球竞争力在提升。”GfK中怡康大家电事业部总经理彭显东向*财经记者说，贸易摩擦更多关注芯片等技术含量更高的领域，对家电业的影响小一些；其次企业在受影响的情况下，把精力转移到品牌提升、产品能效标准提升和完善全球产业链布局上。

中国上游核心部件产能伴随整机产能向外转移，中国的供应链优势地位会不会受到冲击？

彭显东认为，印度等一些海外国家市场未来有可能会形成完整的家电产业链。TCL华星在印度有模组布局，但受到当地配套、产业链工人能力、管理人才水平的影响，印度产业工人可以，但是印度中层管理者严重缺乏，骨干从中国大陆、中国台湾挖人，所以印度要形成全产业链尚需时日。

过去十年，中国家电龙头企业的营收规模均实现了翻倍式的增长。TCL集团2013年营业总收入853亿元，后被拆为TCL两大集团（TCL实业、TCL科技），2023年营业总收入合共2947亿元；海信集团旗下的黑电、白电业务2013年分别为285亿元和244亿元，而海信集团2023年总营收*突破2000亿元的关口、海外收入占比达42.6%；海尔智家（原青岛海尔）2013年营收865亿元，2023年营收达2614亿元、海外收入占比52%。美的集团2013年营收1209.7亿元，2023年营收达3720亿元、海外收入占比41%。

“中国家电产业为*全球已经做好准备。”周南说，中国家电出口市场的结构调整效果明显；全球化的布局走向纵深；以OEM（代工）、ODM（设计代工）、OBM（自主品牌）多种形式结合融入世界产业链；生产效率带来的性价比优势推动产业逆势发展，全球家电产业格局正进入中国时代。